独孤郗徽坐在马上,看了一眼訾槿居住的小院落,又眺望了一眼远处山腰间的队伍,侧脸对楼烁说道:“弃马,散开跟上。”
跟在独孤郗徽身后的君赤默默地下了马,脸苍白地蹲下身去。
独孤郗徽蹙眉看着蹲下身的君赤:“赤弟连奔数日不曾停歇过,不如在此屋内等候片刻。”
君赤紧咬住下唇,想了一会,方才点了点头。
独孤郗徽与五百护卫队,纷纷弃马,大面积地隐蔽散开后,朝山里走去。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訾槿歪着头,看见小白的身上的衣服已湿了大半,再顾不上他是否生气,拉扯着让他朝里面站点。
小白侧过脸,看了訾槿一眼,眸中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他朝后靠了靠,挡在訾槿的身前就是不愿与訾槿并排站着。
“咱们并排站吧,你都湿了,天气又凉……”訾槿秘捂住嘴巴,连打了两个喷嚏。
小白转过身来,与訾槿面对面地站着。他紧紧地抿着莹粉的嘴唇,面有不悦,不动声地握住訾槿的手。
阵阵暖意从手心传来,顿时温暖了不少。訾槿嘴角含着飘忽的笑容,望着与自己面对面的小白:“小白还是舍不得我。“
小白侧脸看向一边:“让你等着,偏偏跟来……”
訾槿反手搂住小白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了。”
小白不悦地将訾槿的手拉回来,放在胸口:“外面雨水凉。”
訾槿眸中弥漫着一片氤氲之气:“小白……如果有那么一日,你我必须选择……我一定不放开你,你也不要放开我……好吗?”
小白垂下眼帘,蒲扇般的睫毛遮盖了他的情绪:“莫要乱想。”
暴雨声中隐约地传来碌碌的车辕声,二人同时朝雨中望去,只见一辆简易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锦御手持一把鸟彩绘的油纸伞,静静地候在车外。
一双黑长靴缓缓地伸出了车门,而后露出一张亦男亦的脸庞,一丝不苟的发髻,狭长的眼微微地眯着,立在伞下遥遥地望着巨石下的二人。
小白眉头微皱,墨玉般温润的眸中闪过一抹迟疑:“乐儿……”
安乐王优雅地踱步上前,走至二人的面前:“哥……玩够了吗?”
小白僵硬地转过身来,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乐儿,雨这么大,你先回车里,待雨停了……”
“我是来接哥的,哥不回去吗?”安乐王不呢打断了小白了话。
訾槿垂着眼眸不安地攥住小白的衣袖,小白安抚地轻拍了訾槿的手背。
雨伞下,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上前一步拽住了小白的手:“哥跟乐儿回去。”
小白愣了愣,眉宇间一片挣扎之:“乐儿先回车内避避雨,山中雨凉,小心着了凉。”
“哥为了她……连南儿都不要了吗?”安乐王定定地看着小白,狭长的眸中闪过一抹悲伤。
小白身子秘一震,淡定温润的眸中一片慌乱:“南儿她……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自从哥走了后,她神情恍惚,日日等着哥归来的消息。”安乐王低声说道。
小白仿若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眸中一片痛楚:“我……”
訾槿漆黑的眼眸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眼底一片悲凉。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攥住小白的衣袖,半刻也不敢松开。
一顶粉油纸伞悄然出现在马车牛伞下的人,身着浅紫轻纱薄衣,盈盈地立在暴雨中,遥遥地望着大石下的一人,楚楚动人的眼眸中满是期盼。
小白的身子瞬间紧绷,手死死地握成了拳,浑身止不住地抖动。他几乎是毫不留恋地松开了訾槿的手,不自觉地朝大石外走去,一步步地接近着那粉伞下的人儿。
一直垂着眼眸的訾槿,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眼眶微酸。她抬头看向雨中,只见暴雨中粉油纸伞下立着一个如梦似幻的人儿,与这苍茫的荒野如此地不相配。
鱼落……鱼落……果然是你……
“这……扳指是何时找回来的?”
“不算丢,一直在,南儿手里……南儿回来,扳指回来。”
“这扳指可是丢了四年?三个月前才找回来?”
“嗯?小紫知道?南儿回来,两个月。”
鱼落,我多想……我多想这人不是你,我曾经,无数次为你辩驳着。
早该想到了不是吗?还有谁?能不动声地拿走我的心爱之物?
我内疚自己亏欠了你,日日觉得对你不住。可你呢?你不但走了我的扳指,还走了我心爱之人,你将我的心辗得粉碎粉碎的,你忍心吗?你怎么忍心?你不知道吗?我一直都是……我一直都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訾槿大踏步地走出巨石,一把拽住了小白的衣角:“别走……”两个字,只两个字,包含了多少恳求,放弃了多少尊严。
小白侧脸看向訾槿,微微蹙眉:“莫闹。”
訾槿又将衣袖朝手心里收了收,抬眸看向小白的脸:“别走……好吗?”
安乐王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鱼落缓缓上前两步,眼底满是委曲。她怔怔地望着小白,眼眶微红,微微张嘴,言又止。
小白的心仿佛被人秘捏了一下,心中顿痛一片。他想也未想,抬手挣开訾槿手中的衣袖,快步朝鱼落走去。
訾槿愣愣的,看着再次空空如也的手,呼吸一窒,眼底满是痛楚。她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鱼落,眸中满是杀气:“为什么?”低哑的声音冷到了极致。
鱼落垂下脸去,不再抬头,风雨中那绝的人儿,仿若雨中的一朵名贵的兰,脆弱得仿佛快要逝去。
“将这山头围住!一个人也不许放走。”西南方,暴雨中的独孤郗徽满身泥泞,满脸冰霜地喊道。
安乐王眼底闪过危险惊讶的光芒,他缓步走到独孤郗徽正对面,眯着眼冷笑道:“我司寇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独孤郗徽插手!”
独孤郗徽瞟了安乐王一眼,而后定定地看着訾槿:“王爷此话差矣,我只是来……带走那日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人罢了。”
安乐王再度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那人本王已给了你,你此时来凑什么热闹?”
独孤郗徽侧目看向安乐王,微然一笑,露出了那对可爱的酒窝,同样压低了声音:“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个人?昨日我发现有个子,她骗了我……于是,我让人剁去了她的手脚,剜去了她的双眼,割了她的舌头和耳朵,划了她那张不该她长的脸……此时她还在迎客居里等着王爷前去救她,王爷不知道吗?”
安乐王眼底一凌,心底涌起阵阵寒意:“你想怎样?”
独孤郗徽莞尔一笑,附在安乐王耳边轻声说道:“我要谁,你心中自是明白。既然你家兄长已有了心爱之人,你还有什么可争抢的?”
小白蹙眉看了一眼雨中低语的二人,快步站到迎风的方向将鱼落护在怀中:“雨大,小心凉到,先去车里好吗?”
安乐王眉目一转,眼中满是杀气,厉声回道:“休想!”
满是杀气的两个字,让雨中的气氛绷到了极点,身后的人早已拔出了兵器。
楼烁、锦御二人不动声地护在各自主子的身边,眸中均是肃杀之。依他们对各自主子的了解,此时谁心中都已明了,此次难免要血战一场了。
小白蹙眉看向安乐王与独孤郗徽,将鱼落紧紧地滴水不漏地护在怀中,温润淡定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訾槿眸底一片死寂,怔怔地看着小白护住鱼落的手。
独孤郗徽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雨中无人看护的訾槿,心中顿时烦躁起来,迅速抬手朝安乐王的面门劈去。
安乐王大惊之下,侧身闪开,狭长的眼中闪过恨意。他迅速地抽出腰间的折扇,启手攻去。
他二人已是动手,剩下的人自是不会和平相待。楼烁启手攻向安乐王,锦御又怎肯罢休,持剑挡住了楼烁的杀招。
一时间,高崖上乱成一片,淋漓暴雨,刀光剑影。
小白看着安乐王与独孤郗徽对招,心中暗暗担忧,转眼看到怀中瑟瑟发抖的鱼落,随即按住了帮忙的心思,只是将鱼落搂得更紧,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訾槿摇摇坠地站在暴雨中,心像被人生生地撕裂一般,疼入骨髓,冰冷彻骨。
小白眼底闪过松动,开口,终是不忍让怀中的人神伤,惟有狠心地撇开眼眸,看向打斗中的安乐王。
暴雨中,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现二十骑的马队。首领之人一身赤红的衣袍,在风雨中别样的扎眼。
大队人马无戍斗中的两群人,策马朝山崖上奔去。
“挡住马队!”安乐王独孤郗徽均是惊到了极处,同时回头嘶喊道。
两班人,各抽出一小队,挡住了二十骑,只余两骑势不可挡,朝山崖上冲去。
独孤郗徽毫不恋战想奔赴山崖,山崖之上有司寇郇翔坐镇,安乐王自是不必担心。他死死地缠住独孤郗徽,生怕独孤郗徽奔赴山崖后,口不择眩
独孤郗徽与安乐王本就旗鼓相当,自是摆脱不了安乐王的纠缠,惟有死命地缠斗下去。
两骑在小白三人前,静静地停了下来。
赤衣人坐在高马之上,凝视着紧紧护住鱼落的小白,莞尔一笑:“多年不见了。”
小白紧紧抿着莹粉的唇,羽扇般的睫毛在风雨中颤动着。他墨玉般的眼眸死死地凝视着马上的人,将鱼落藏在身后,身上散出凌人的杀气:“见你并非我所愿。”
赤衣人身旁的少年,紧锁双眉,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的披风,撑在訾槿的头上,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唤道:“槿。”
四处如冰窖一般冒着寒气,冻木了心肺。一丝暖人心脾的温度自手腕升起,訾槿木然地转头,却看到恍如昨日的梦境:“君……赤……”
君赤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泪光:“槿别怕,我来带你走。”
訾槿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小孩……”
“槿儿……”声音之中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思念,赤衣人柔声唤道。
小白秘一震,迅速地看向訾槿,却见訾槿定定地仰视着马上的赤衣人。
“槿儿……爹爹接你回家。”訾吟风眼底满是小心,压抑着感情,生怕惊了雨中的人儿。
“爹……爹……”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从脸上滑落。
小白莹粉的唇紧紧地抿着,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和恨意。
訾吟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訾槿面前生生地停住,柔声哄道:“槿儿莫怕,爹爹这便带你走。”
眼前的人,有着深邃有如黑洞一般有着强烈吸引力的双眸,高挺的鼻,薄而感的双唇透着淡淡的红,菱角分明的脸型配上直插入鬓的细长剑眉。那是曾经日思念的人,也是曾经让自己狠下心出走的人。訾槿嘴唇蠕动,然知如何开口。
訾吟风小心地伸出手,握住訾槿冰冷的手,淡淡地笑着:“槿儿,以后我绝不会再骗你了,同我走,好不好?”
訾槿并未抽回手去,她侧目看了一眼,仍然将鱼落紧紧护在身后的小白,眼底是一片死寂,轻轻地点了点头。
“哥!留住小哑巴!”不远处,安乐王眼见不妙,大声呼道。
独孤郗徽琥珀的眼眸中,溢满了杀意,他嗜血地盯了一眼站在訾槿身侧的君赤。
小白再次抬眸,眸中杀气一片,他轻拍了一下鱼落,附耳哄道:“你且到车上等我。”
鱼落接过油纸伞,垂下眼眸,不作声地靠到一旁去。
小白冰冷一片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低叹了一声,不忍更不愿勉强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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