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段越气冲冲地冲进牢房的瞬间,原本沉浸在天人之境的心神便被浓烈的杀机惊醒,子静缓缓睁开双目,瞧向那站在榻前虎视眈眈的青年将领,只见这人相貌虽然端正,可是身材高矮和自己不过仿佛之间,想到自己还只有十七岁,这人至少比自己大十岁以上,杨宁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其实在杨宁来说并没有什么的鄙视之意,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可是段越对自己的身高本就十分介意,杨宁的淡漠的目光就像火上加油一样,让他心中的怒火瞬间成了燎原之势。
几乎是不加思索地拔刀冲上,段越的身形变成了淡淡虚影,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向杨宁砍去,几个护卫惊叫道:“将军不可!”皆要扑上来阻拦,但是那里还来得及。
杨宁眼中寒光一闪,看向那凛冽如风雪一般的刀光,战意涌上心头,出手还击。段越心中一震,只觉得自己刀路的变化都被那少年料定,虽然明明见他动作软弱无力,似乎没有用上内力的模样,若是自己一刀直接劈下去,多半可以将他劈成两半,可是心中的自傲却令他刀势一变,要想破去那少年的招式。可是段越的刀势如何变化,那少年仿佛心中早有预料,应付的手法越发犀利,变招换式之间浑若天成,段越有心争胜,不屑使用内力强行出招,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旗鼓相当的局面。而拼了二十多招之后,杨宁的招式的变化突然变得有些混乱,虽然他已经尽量减少动作,可是这一番交手仍然是牵动了胸前的伤势,虽然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额头却已经冷汗直流,一个失神,段越的长刀已经穿过他绵密的防守,抵在他咽喉之上。杨宁眼中闪过厉色,傲然抬头望向段越,段越心中恼恨,手上用力,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杨宁颈上肌肤,一缕鲜血向下淌落,但是杨宁似乎没有惧色,眼中的桀骜之色越发明显,更带了几分鄙夷之色,段越脸色一红,想到杨宁身负重伤,又是坐着还手,两人之间其实高下已见,不由心中黯然,也不愿再趁人之危,蓦地收刀后退。
死死地盯视着杨宁,段越忍不住将方才两人交手的招式在心中重温了一遍,只觉得那少年的招式处处狠辣凶险,有种漠视生死的意味,若是真正的生死搏斗,只怕最好也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他在武学上面的造诣也是不浅,虽然只是交手几招,可是他却能够感觉到这少年的武功异常狠毒,若是和人厮杀,只怕想要留手都难,也难怪听涛阁死伤殆尽,想到此处,心中的仇恨却渐渐淡了,可是目光一转,只见那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冷漠倔强,不由恨意又起,怒道:“刘统领乃是段某同袍手足,却被你杀死在听涛阁,今日你落到我手中,还有何话可说?”
杨宁本来懒得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可是想到这人方才的刀法凛然含威,格局开阔,有成为绝顶高手的潜质,心中便多了几分重视,而且段越最后收刀后退,杨宁却也觉得这人有几分傲骨,便坦然答道:“什么刘统领,我不记得了,既然是死在听涛阁的,那么就是我杀的,你若想替他报仇便出手吧。”
杨宁本来是实话实说,可是听在段越耳中却觉得义愤填膺,只觉得这少年毫不将自己同袍性命看在眼里,忍不住又要出刀,可是牢内守卫深知王爷对这囚犯的重视,终究不敢坐视这等事情发生,连忙上来劝道:“将军,王爷有令,不可杀他。”只是怎么看这几个守卫的神色都有些讥讽的意味。
段越虽然恼恨,可是也不会想违背吴衡的命令,可是被这几个守卫的言语刺激,又被杨宁那种漠然无情的态度激怒,实在按耐不住心中恨意,想到从护卫口中得知的吴衡的令谕,心中一动,突然冷笑道:“王上说不能杀他,可没有说不能给他些教训吧,来人,将他带到刑室去,我要让他尝尝滇王府酷刑的滋味。”
那些护卫彼此面面相觑,都看到同伴眼中的喜色,杨宁在听涛阁所杀的人几乎都是他们的手足兄弟,杨宁被吴衡带回之后,他们原本希望将这人杀了泄愤,可是吴衡却下令延医救治,更是严令他们不许凌辱冒犯这种双手沾满同袍鲜血的刺客,这令他们心中怨愤难当。这次得知段越来此,他们又都知道段越深得滇王信任,如今段越迁任荆南将军,可以说位高权重,此人又和刘统领之间有故旧之情,所以故意挑拨段越前来向杨宁寻衅,如今计策得逞,这些人心满意足,几乎是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将铁锁打开,拖着杨宁走向刑室。
他们的动作十分粗暴,令杨宁的伤口一番撕扯,裂了开来,令杨宁不由微微皱眉。其实在铁锁打开的瞬间,杨宁几乎想立刻动手杀了眼前这些护卫,然后拼死突围,可是想到周身的镣铐,想到内外严重的伤势,再看到段越沉凝森严的神色,虽然方才失手主要是因为自己伤势过重的缘故,可是就是完好如初的杨宁,也不可能在百招之内杀了段越,如今身陷囚牢,一旦惊动了这里的高手,自己绝对不可能逃走。所以他终于忍住了没有出手反抗,他虽然桀骜不逊,悍不畏死,可是毕竟不是真想自寻死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逆来顺受,否则他就是天下第一蠢人了。
昏暗的刑室之内,空气之中飘荡着浓厚的血腥气,拖得长长的人影映射在冰冷的石壁上,随着火焰的明灭不定,那些人影也是闪烁跳跃,飘忽不定,带着几分鬼气森森,皮鞭着肉的声音在石室之内回荡不休,蘸了盐水的鞭子每一次挥动都留下一条血痕。被缚在墙上的杨宁身上新换的一领白色绸衫已经面目全非,“哗”,一盆清水从头上泼下,血水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流淌,在脚下汇成溪泉,血迹被冲去之后,透过破碎的衣衫,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鞭痕,几乎已经看不到完整的肌肤了。
段越冷冷地立在一边,皱眉看着狱卒行刑,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虽然在他的命令之下,只是用了些寻常的刑罚,可是这些护卫狱卒都是精通刑罚的高手,在不伤害受刑之人性命的同时可以给予最大的痛苦,这里面的文章他是清楚的,对于一个重伤未愈的人来说,今此的刑罚已经足以让这少年刺客痛不欲生了。可是那受刑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甚至就连面上的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始终是沉静如冰,若非是能够看到他身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额头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黑发,并且还好几次昏迷过去,段越几乎要怀疑他是铁石之躯了。段越也没有怀疑他运起内力抵抗重刑,别说他内伤未愈,根本无力在狂风暴雨一般的皮鞭下调息运气,就是他可以做到,段越也相信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自始至终他一刻也没有忽视这少年的动静,却是没有发觉任何异常的举动,更是没有运气抵御皮鞭的迹象,那么这少年是如何熬下来的呢?段越不由陷入了沉思。
虽然发觉杨宁所承受的刑罚似乎只起到了不到一半的效果,可是他并没有示意行刑的狱卒加重手法,就连一些比较残酷狠毒的刑罚,也都被他下令不许使用,虽然他对杨宁的恨意不减,可是以他的心胸却不会长久沉溺在仇恨之中。善泳者溺于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自己这些人既然选择了刀头舔血的人生,那么生死存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刺客凭着一己之力杀了百余护卫,这是他的本事,死在这样的高手掌下,倒也是死得其所。
有了这样的想法,段越就无心再加以报复,若是滇王下令处死这刺客,他自然不会手软,但是若是趁人之危,用刑罚折辱这人,他却是没有这样的心情的,只不过段越也明白这些护卫的心情,无论如何,死去的都是他们的朋友同袍,这样的仇恨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穿的,这却是王上疏忽了,宁郡守出身世家大族,想必更是不会将这些护卫的心思看得十分重要,但是段越却不能轻视这样的暗流,他将要统领两郡兵马,安抚将士本就是他的份内事,所以他也没有喝止这些护卫用刑。
不过行刑之所以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杨宁的反应过于平静,令段越也生出好奇之心,很想探究一下这少年的忍耐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这却是杨宁绝对不会想到的事情。
终于,当杨宁第五次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此刻就是那些义愤填膺的护卫和狱卒也是满目惊疑,他们都已经发觉了杨宁的异常,现在行刑的护卫都已经累得换了六七个人,可是这少年刺客却是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无边的苦痛并非加诸在他身上一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对于这样的人物,这些护卫都觉得有些手软,正在用刑的那个护卫,连续几鞭力道都有些失常,最后一鞭更是抽在了墙壁上。段越见时机已到,断然喝道:“住手吧!”然后挥手令众人退下,他亲自上前将杨宁从墙壁的铁环上解了下来。令人取过一碗清水,放到了杨宁干涩的唇边,喂他喝下。如同久旱的禾苗一般,杨宁无意识地将碗中清水喝下,然后他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意识恢复过来。
杨宁艰难地抬起头,瞧向段越的面容,刑室之内阴暗的火光照射在段越的面容上,杨宁只觉这青年眼中竟似有些敬佩之色,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由思索了起来。而段越只觉杨宁原本似乎凝滞的眼神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模样,只是令段越奇怪的是,这少年眼中竞没有多少恨意,看向自己的目光幽深明晰,带着几分疑惑和好奇,不知怎么,段越心中生出阵阵寒意,他隐隐觉出,这少年的喜怒哀乐似乎和常人不同,这样一个无法揣测的绝顶高手,自己今日得罪了他,是不是太过不智。
杨宁在十七年的生命里,虽然没有受过这样的刑罚,甚至就连那五花八门的刑具也几乎都不认得,可是他经历过的痛苦遭遇却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修习武道宗绝学,本就有一段艰苦卓绝的过程,其中的凶险苦难,难以尽言,而为了发掘自身的潜能,在他武艺初成的时候,隐帝曾经让他在一年之内,日日承受经脉破而后立的痛苦,那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就是无间地狱也不过如此,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又修炼过动心忍性的密宗心法,今日的刑罚对于杨宁来说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段越又刻意不让使用一些过分残酷屈辱的刑罚。不过杨宁也并不像段越所想的那样轻松,他因为重伤未愈,不得已采用了一种不是很妥当的法子应对今日的刑罚,他是强行将痛苦隔绝在心灵之外,那不过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一旦松懈下来,卷土重来的痛苦会更加绵长难捱,只是杨宁深知自己的情况,并不适合熬刑,他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神情,所以才宁可忍受今后一段时日之内反复袭来的无边无际的痛苦。
可是杨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憎恨段越,他虽然年少无知,可是自幼就知道一个道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他杀了滇王府的卫士,那么别说是这样的皮肉之苦,就是被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而是前面这些日子的优容让他心中不安,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话的意思他也听青萍解释过,所以今日受了重刑之后,他反而觉得心中的重担减轻了许多。
段越自然不知道杨宁在想什么,他还没有问过杨宁的名字,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杨宁心中觉得段越古怪,不过当他开始感觉到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杀机一闪,在身躯遮掩下,竟是一指轻轻点去,他凭着内伤加剧,已经是用上了独门的心法,要在段越身上留下暗伤,过得几日,就可以突然发作,令段越猝死,他对段越虽然没有什么仇恨,可是却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能够有机会杀死这样一个敌人,他也不会随便错过。
只是就在他指力将出未出的时候,段越却是轻轻一叹,道:“虽然你杀了本将军的同袍手足,可是像你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本将军也不得不佩服你,今日之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是王上不加罪于你,等你伤愈之后,我也愿和你共饮一杯酒交个朋友,只不过今后若是有机会,我也定会竭力取你性命,却不是想为刘统领和诸位兄弟报仇雪恨,只因和你这样的人交手,生死都会快意。”
杨宁听了段越这番话,神色一呆,这一指却是没有点下去,段越完全没有想到这少年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余力可以刺杀自己,只是有些愧疚地看了看他周身的血污,复又高声道:“你们把他送回去,让医士替他好好医治,此人杀死我等同袍,虽然罪在不赦,可是他也是堂堂正正地出手,双方交战,你死我活,哪里有什么恩怨可言。更何况如此英雄,可杀不可辱,我南疆勇士,怎会做落井下石的卑鄙举动!今日本将军已经重惩于他,你们传下话去,咱们和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用这个借口为难他,若有本事的,可以等他伤愈之后亲来挑战,若能在决斗之时杀了他,本将军不仅不会过问,还会给他封赏,可是谁要是想要趁着他伤病不起,想要趁机折辱他,可别怪本将军军法从事。”
刑室内过来观刑的众人听了段越的话语,都是含羞带愧,他们都是有些不满吴衡对杨宁如此优容,所以才会故意撺掇新来的荆南将军段越,想要利用他报复杨宁,可是想不到段越虽然如了他们的愿,将杨宁折磨得昏死数次,可是末了却说了这样一番话,令他们羞愧之余也觉得段越心胸光明磊落,不由暗暗生出敬意。再想到杨宁重伤之余受了这样的酷刑,就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这样的处境若是还能活下来,却也不必再谈什么恩怨,若有本事,日后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一决生死,也无需拿着死去的兄弟当作借口。段越这一番话,不经意间消去了众人心中积怨,将可能会爆发的事端消洱于无形。
等到几个再度被请来的医士看着遍体鳞伤的杨宁之后,都是摇头叹息,幸好在段越约束下,多半都只是些外伤,并没有过分伤及筋骨,只是伤口太多,所以他们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杨宁身上的伤势处理完毕,更是在段越吩咐下,特意用了些上好的金疮药,这样在杨宁伤愈之后,就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了。在治疗过程中,原本早已被压制住的伤痛开始发作起来,将杨宁的意志渐渐淹没,可是他执拗的性子令他死也不肯发出呻吟,只能紧咬牙关,苦苦忍耐,这几个医士看的都是心中凄然,毕竟杨宁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孩子,他们也不知道杨宁在听涛阁造成的惨剧,只知道这少年内外伤势都很严重,却又受了刑罚,若非顾忌滇王的权势,只怕已经要谴责段越的铁石心肠了。
处理完伤势之后,他们给杨宁喝下了内含宁神药物的汤药,不多时杨宁就真正的昏睡了过去,可是睡梦之中,就是杨宁这样坚毅的性子,却也不能遮掩自己的苦痛,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呻吟,令得那些医士越发伤感,就是段越,也不由暗自觉得,对一个孩子下了这样的重手,自己还真是有些过分呢。
等到段越离开地牢之后,就被吴衡招了过去,其实吴衡得知此事匆匆赶到地牢的时候,已经是行刑完毕,段越亲手解下杨宁的那一刻,不过他却没有惊动刑室之内的护卫,直到最后才暗暗离去,得知他来过的护卫又受命不敢多言,所以段越还不知道方才的事情已经被吴衡看在眼中,走入吴衡寝居之后,段越立刻跪下请罪。
吴衡微微一笑,亲手将段越搀了起来,问道:“段越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段越赧然道:“末将不应该为了泄愤私自对重犯用刑,违背王上谕令,还请王上重重治罪。”
吴衡摇头道:“子静乃是武道宗传人,本王因为这个缘故不愿加罪于他,更何况若是我轻易处置了他,只怕燕王世子多半会以为是本王让这少年行刺他的呢,只是本王却忽略了将士对子静的仇恨,若非你及时发觉,又利用报复私仇的借口让众将士泄去心中怨愤,只怕会后患无穷,影响军心士气。你能够不被仇恨蒙蔽,一言以解恩仇,本王十分欣慰。私下对重犯用刑,虽然有错,但不过是小小过失,你真正的错误在于将自己置于险地,你可知道方才你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段越大惊道:“王上何出此言?”话音刚落,他就想起自己方才搀扶那少年刺客的情景,讷讷道:“王上,莫非那种情况下,那子静还有余力行刺于末将么?”
吴衡叹道:“武道宗道统果然非同寻常,本王也想不到这少年如此狠辣,我见他那时候已经准备出手,想要出手救你,却是投鼠忌器,若是本王不慎惊动了他,反而会让他不顾一切痛下杀手,因此没有出声揭破,幸亏你的言辞打动了他,这才死里逃生。”
段越只觉心中冰寒,仔细回想当时情景,果然曾经感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机,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那少年竟会在濒死关头存心暗算自己,若非是机缘凑巧,只怕自己已经没了性命,这等坚忍心智,狠毒心肠,当真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能够拥有的,武道宗的传人果真是名不虚传。
吴衡见他神色怔忡,不由叹道:“你也别想的太多了,如今他还在我们手中,原本本王也想将他收为己用,可是如今本王也没有了可以控制他的信心,他刺杀燕王世子是实,按理说将他交给罗承玉之后,应该难逃一死,本王借刀杀人,也可去掉后患。可是偏偏我心中却没有把握,如今洞庭双绝已经在罗承玉幕府之中,双绝和此子情同姐弟,罗承玉又是胸怀宽广,本王很担心他会将此子收服,虽然现在双方是盟友,可是日后的敌对也是在所难免,此子乃是利刃,本王不愿他被外人所用。可是如果想要杀他的话,也有难处,一来他身后还有武道宗在,此子资质品性,都是武道宗最适当的传人,若是我杀了他,只怕会激怒他背后的势力,二来平烟平仙子对此子态度异常,本王若是杀了此子,恐怕先就和平烟结下仇怨。更何况本王生擒此子,是因为他和平仙子两败俱伤,这种情况下,本王若是杀他,难免是胜之不武,传扬出去,只怕天下英雄都会小瞧了本王。唉,越儿,你我虽然名分上有主从之别,可是本王待你一如子侄,今日之事和你生死攸关,一旦他将来投了别家,若是记恨你今日对他用刑,有心杀你,实在是防不胜防,你说,本王应该如何做才是?”
段越想了片刻,坦然道:“王上,末将的生死不过是寻常之事,而且既然今日他没有下手,将来也未必就会斤斤计较今日之事,倒是王上担忧他会为幽冀所用,莫非燕王世子果然是气量恢弘如此,全然不会计较这刺客行刺于他的事情么?”
吴衡摇头道:“这一点本王也不能完全肯定,可是那罗承玉气度不逊色于当年的火凤郡主,而且昔年的火凤郡主虽然惊才绝艳,却有几分咄咄逼人,而罗承玉虽然年幼,不免少了几分威棱,可是相对之时,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言谈举止,都有令人倾服的魅力,就是本王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王者之风,如果当世之间真有人能折服这狠毒少年,多半就只有罗承玉一人。”
段越凝神片刻,道:“王上的忧虑,末将已经明白,可是却有不同的看法,我看这少年桀骜不逊,绝不是任人驱使的性子,就是火凤郡主复生,也未必能够折服他。更何况若是末将没有看错,这少年与其说是一个难得的绝顶高手,倒不如说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孩子,因为不解世俗人情,故而为所欲为,才有这般狠毒的手段,我看其实此子天性单纯,并非是天生的冷酷无情,否则也不会因为末将的言辞而罢手了,若能够结以恩义,就是不能将他收服,也可以避免和他成为仇敌。而且若是杀他,有没有益处还不知晓,但是害处却已经很明显了,所以末将以为,还是不要杀他吧?”说到最后他有些犹豫,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多言的,只是想到那孤傲冷漠的少年,就是段越也心中不忍,毕竟这少年太过年轻了,若是如此少年俊杰中道夭折,就是苍天也会叹息不已的。
吴衡听了却是暗暗点头,其实应该如何抉择,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过是借此试探段越的心智才能罢了,见段越心思灵透,多谋善断,而且胸怀宽广,看向段越的目光越发多了几分欣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吴衡淡淡道:“关于这刺客的消息,我已经传了出去,想来很快就有回应,这些日子,你不妨多去探望一下他,今日一见,本王觉得此子就如双刃利剑,握在手中,多半伤人伤己,这样的人,我是不敢用的,若是燕王世子敢用他,我倒也不介意,却不知燕王世子会不会遭到此子反噬呢?”
段越闻言,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心悦诚服地道:“王上英明,这样的人物不是可以随便折服的,我看这少年脾气古怪,倔强任性,就是燕王世子想要用他,恐怕也是自寻烦恼,既然不能杀,还是让他祸水东流的好,末将也很想看看燕王世子是否有那个本事呢。”
说到此处,两人都觉得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不由相视而笑,这时候珠帘晃动,一个素衣丽人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含笑娇嗔道:“王上,别只顾着操心那些军政大事,参汤已经煨好了,王上还是趁热喝了,也要补补身子。”
吴衡满是宠溺地看着爱妾淡扫娥眉的秀丽姿容,微笑摇头道:“本王哪里需要什么参汤滋补,将这碗参汤端给段越吧,他这些日子日夜兼程赶路也是够辛苦了。”
黄夫人美目流转,顷刻间便是万种风情,但是却又令人生不出轻浮之感,只觉的此女端庄秀丽中颇有内媚,段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忍不住避开了目光,黄夫人却是仿若不觉,亲身端着参汤递了过来,段越连忙双手接过黄夫人手中的参汤,连连称谢。这黄夫人乃是吴衡最宠爱的妾侍,刚刚花信年华,几乎是不离吴衡左右,宠遇非常,段越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却是不敢仰面瞧她。但是接过参汤之时,目光一闪,只见皓腕如雪,纤手香凝,无意间指尖相触,顿觉滑腻温润,段越只觉心中一荡,连忙凝神屏气,再也不敢再多瞧这女子一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