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洲,东海一角。
安羽默然的面对着大海,蒙蒙的水雾中,映射出他神色中的迷茫与绝望。破碎的海浪完全将他的衣服打湿,但,他却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感觉。
“十三,你怨么?”在海浪声中,安羽的声音似乎来自天外,飘渺,毫无感情,但正是这样飘渺到几不可闻的话,却依旧从那重叠的海浪声中清晰的传了出来。虽然小了点,但却无法逃脱十三那敏锐的耳朵。被一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楚。
十三是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代号。至于原本十三的名字是什么,大概连他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影子,是不需要名字的。
“统令,怨这种东西太重了。我背不起。”
安羽甩了甩头发,将头发上的水珠甩开,转过头,笑道:“是啊,是有些沉重啊。不过,现在,我不再是暗羽卫统领了,你,才是。”
“在兄弟们心中,只有孤狼大人和安羽大人才是真正的统领。”
暗羽也清楚这些还存活着的暗羽卫中已经实在没有几人可以继续打理整个暗羽卫了,几年前的那场刺杀,让整个暗羽卫失去了绝大部分最精锐的成员。十三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适合的。
“十三,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知道,暗羽卫意味着黑暗,难以见到天日的黑暗。而且,会有很多人恨你,当天下归一一统的那天。你将受到全天下的唾弃,到时候,不会有人为你澄清什么。永远也不会有。即使,你,死了。”
安羽是在给十三机会,一个让他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机会,就如同很多年前,罗羽给予他的机会一样。
十三沉默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笑道:“大人。这样地生活有什么不好么?其实。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也没什么太大地理想。有地。只是一些不甘。”
“不甘?”安羽地眼角抽了一下。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是啊。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平凡地过一生。那样地生活太乏味以及无聊。可是。英雄之类地我做不来。也不想做。最主要地是。我和您不同。羽大人可以让您离开后被所有人接纳。但这些年。我所做地一切。离开。就等于死亡。我暂时地。还不想死。所以。我不能。不想。也不愿离开。”
安羽再一次沉默了。
是日。子时。
夜很黑。没有月亮。微微地海浪爬上沙滩。似乎是在演奏着摇篮曲。
一道道黑影从远处的夜幕中腾出,最后聚集在沙滩,随后沉寂。汇聚的黑影,让这轻柔安宁的海,平添了几分诡异和肃杀。
安羽和十三静静地看着黑影的聚集,直到再也没有黑影赶来。
当所有黑影都安静下来,其中一个黑影走出队列,来到十三的面前,顿首道:“统领。兄弟们到齐了。”
十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地人,笑了笑:“十四,你又瘦了。怎么?李唐那边的东西不和你的胃口?”十四的确很瘦,高高耸起的颧骨,凹陷的眼眶,几乎没有什么肉的脸庞,惨白到基本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看上去。象鬼多过象人。
但十四并没有领会十三的吐糟。而是很严肃地对十三行了一礼后,又回到自己的队列中。
“参见统领!”二十三人的沉喝。虽然没有什么气势可言,但却扬起一阵阴沉的波动。这种波动,让脱离暗羽卫已经很久的安羽皱了皱眉头。
十四,十九身后,分别站着十个人。两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标示自己的序列号。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特别。安羽静静的站在十三地旁边,虽然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尊敬,但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暗羽卫统领的他,已经绝对不可以接受这些人的跪拜。目光透过夜幕,打量着跪在沙滩上的一个个曾经的部下和战友,心中的那份失落和迷茫渐渐散了。
而人群中唯一没有跪拜的那个暗羽卫则是自顾自地走到一边,随便找了一块礁石靠着,虽然由于戴着面具,而看不清他地表情,但那双比黑夜还要黝黑的双眼却在告诉所有人,他正在用一种不屑地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而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半点要责怪的意思。
六千人中选出来一百三十三个暗羽卫,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二十三个人了!十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这种被自己视为软弱的情绪驱散。微微抬手,刷的一声轻响,跪于地面的二十二人同时站了起来。
靠在礁石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却闭上了眼睛,底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十三看了看人群,再看了一眼安羽,抿着嘴走到一边。将身边的安羽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很多年不见了,少了很多人,但,终究,我们还是再见了。”安羽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有人跟过来么?”这一句,却是问向那个站在一边的人。
几乎要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中的人缓缓的摇了摇头。
“有你在,想来,也没什么人可以跟踪到你们。”安羽笑了一下。
“你们的事,如果影响到大人的计划,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沙哑的声音让人联想起那被燃烧过的冥纸,被风一吹,就将灰飞烟灭。
以手抵额,叹了口气:“势力越大,人员越多。人心,也就越乱,加之大人这些年完全不过问幽洲的事情,如果仅仅只是短时间的话,还没有问题,但这一次,时间实在太长,让很多人的心里,已经不那么安分。二等公民中情况还不严重,三等之外,哼,近几年镇压的次数已经达到四十余次。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杀光就是。”
“如果只是一个杀字就可以解决一切的话,事情就不麻烦了。杀光了,这粮食谁来种?这劳役谁来服?我们的战马谁来养?如今我们治下,有多少家庭在使用奴隶?如果将这些人全都杀光,这个后果,我们承受不起。”
“你想不想知道你是如何失忆的?”安羽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问出一个对那人来说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清亮眼眸也有些许非同寻常的炙热。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个问题?”那人不冷不热道:“我想知道的时候,你不告诉我,而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无论如何,我就是我,有以前的记忆,还是没有以前的记忆,对我来说,有太大的差别么?至少,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忘记,这一生,无论什么原因,我和我的同伴都不会背叛大人。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他们是谁,但我能肯定这一点。这,是刻在灵魂上的印记。”
“你和你的同伴?!”安羽哑然失笑道,那平静如镜的眼眸也泛起涟漪阵阵。
“怎么,有什么不对?”那人皱眉,转头看着身边这位似乎很诧异而且还带着几分不屑的安羽。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大的笑话,你果然还是那个样子。愚蠢到让人,恨不得杀了你呀!”安羽微笑道,清冷容颜顿时沉了下来。
“如果你知道你们当年是如何的飞扬跋,就会明白为什么今天还有那么多人刻骨铭心地恨你们惧你们敬你们爱你们甚至,做梦都想杀了你们。当然,这想杀你们的人,有很多,其中,包括了我。你的同伴中,有人是一个天大的耻辱!”
“你们不可一世也好,被人畏惧被人惦念也罢,这都不放在我心中。”安羽低下眉目,心境止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那年的最后一战,我是在场的。而你,也是被我救下的,也仅仅只救下了你。我所在意的,也仅仅只是没有救下你的同伴。”
安羽说到这里,似乎也懒得再说下去,随手扔过一件玉器过来:“你能不能记起来,就看你自己了。能记起来,最好,记不起来,也无所谓!”
那人将那枚玉器随手一拿起来,顿时就脸色微变,将这枚璜仔细瞧了瞧,心中更是震惊。夏朝君王封禅天地时用来祭祀天地以及东南西北四方神只的国之重器,分别是青龙之圭,朱雀之璋,白兽之琥,玄武之璜,黄麟之琮以及苍螭之壁,不过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别说寻常人,就算的那些王公大臣也是一生未曾能够见到一面。
黄麟之琮!
那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枚玉器是黄麟之琮,并不是因为这枚麒麟玉器看起来十分贵重,虽然这枚小巧的玉璜肯定不是夏朝的那六样国之重器,从玉器脉络和造型雕工来推测,这枚玄武之璜的历史动辄千年以上。但最主要的,是那人觉得自己应该对这黄麟之琮很熟悉才对,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黄麟之琮?应该是某个人的,可是,那个人是谁?58xs8.com